女强人
我任职一间中型公司的营业经理,是别人眼中所谓的女强人,办事十分认真,要求“超级”严谨,因此同事们都很怕我。与一般职业女性一样,平常爱购物和打扮,但自从儿子出世后,却改变了一切。
十年前,欢天喜地与丈夫迎接新生命来临,儿子终于出世了,一直没有发觉他有什么异样。直到孩子开始入读幼稚园,我发觉他完全不喜欢幼稚园的群体生活,而且亦跟不上学习进度,起初以为儿子年纪偏“细”,所以未能适应,后来,老师怀疑儿子患有自闭症,我才如梦初醒。
儿子被评估为自闭症后,我十分内疚,我觉得自己不应该选择把儿子带来这个世界,他的一生将会是多么的崎岖啊!虽然我很伤心,但我没有灰心,就是从那刻开始,我每晚放工后的生活,便是回家跟儿子一起努力做各式各样训练,我们把电视关上,利用客厅的空间来做大小肌肉协调训练、感统训练、社交规则、社交游戏、社交故事、认字、写字……每逢周末,我还会主动地邀请儿子的同学仔或邻居的小朋友到家玩,开始时,儿子十分抗拒跟其他小朋友玩,慢慢地他才接受,后来,他开始感受到和小朋友一起玩得乐趣呢!虽然他的表现仍差强人意,但见到他的改善,我仿佛看到一线生机。
到了预备儿子升小学那年,我的耳朵响起两种不同声音,一边有专业治疗师建议我选择特殊学校;另一边有老师建议我试试主流学校。最后,我给儿子选择重读K3,用多一年时间来打好基础,之后才入读主流小学。上一小前,我还“扑来扑去”替儿子参加了为期两周的小一预备班,希望令他可以适应小学的学习模式。
升上小学后,我家电视仍是每晚关上的。我和儿子继续努力,儿子日间在学校听不懂的,我晚上重新教一遍,结果小一那年,只有中文科不及格,其余英文、数学和常识均获六十分以上。我相信一般家庭都不会接受自己的儿女得到这些成绩,但对于我来说,我看到每一分都是儿子努力后才得到的,我觉得这些成绩已经是非常好。那一刻,我完全感受到半杯水的满足。
升读小二后,儿子的成绩渐上轨道,我决定给他一项挑战,便是让他正式弹钢琴。儿子自小便喜欢音乐,后来发现他对弹琴有一丁点儿天分,他很容易便能熟习弹奏乐章。换上以前的我,可能会期望儿子在音乐上能得到一些奖项,但现在的我,只希望藉着弹琴,改善他的手眼协调和专注力。
今年儿子已是五年级生了,过去几年生活十分艰苦,儿子多年来放学后没有看电视或玩电子游戏的时间,因此,儿子曾经投诉跟同学没有共同话题,面对儿子多番的投诉,我依然忍心拒绝,只希望他能够跟得上主流学校的程度,或者更有一丝希望他能够考得好成绩,入到好中学,甚至是大学。
付出总会有回报,“皇天不负有心人”,在我和儿子的共同努力下,他的中文科终于合格了,其他科目亦平均达八十分以上,弹琴达到四级的水平。儿子知道自己成绩进步,感到我为此高兴,也变得更加积极。
回顾自己,原来一向爱逛街和打扮的我,已经改变了,以往每个月装置多次,现在改为每季出动购物一两次,每次都会快速地在一两小时内完成。以往每周光顾修甲师,每月到发型屋转发型,现在改为自己修甲及要求发型师挑最耐看的发型。扪心自问,这是否牺牲很多?
以前我根本不懂体谅和包容,但孩子出世后,才发觉原来这个世界有不同的人,他们拥有不同的能力,这几年间因为儿子,反而自己得到很大的进步和成长。
一直管理营业部的我,事事讲求效率和成绩,最怕遇到不合拍的同事。有次同事未能按时完成文件交给我,我只好把文件存于记忆棒内周末带回家看。刚巧周日是家庭郊游日,我带着手提电脑,坐在郊外的长椅上,一边看文件一边抱怨,儿子听到后反过来劝我,他说我应该欣赏同事花了这么多时间去做这份文件,而不是投诉同事未完成的一小部分。那一刻,我不禁有点儿惭愧,原来儿子比自己更懂事,他教晓我怎样去欣赏我的同事。
又试过一次,已忘了是什么事情,只记得和丈夫因为管教儿子问题吵起来,闹得面红耳赤,儿子之后在旁边安慰我,说爸爸其实不是太差,爸爸对我们已经很好。听到儿子的话,我十分感动,他再一次教晓我怎样珍惜我的丈夫。
自闭症的小朋友一向被认为不晓得与人接触,或者不懂从别人角度出发,但原来他们有时比我们这些成年人,更天真纯良,更懂得欣赏别人。
因为儿子,我更学会了活得开心,从来自诩为事业女性,其实完全不懂体谅别人,所以工作压力很大。记得知道儿子是自闭儿,根本接受不了,每晚凌晨起床痛哭。只因为曾经有社工安慰我说,大部分自闭症小朋友均可以完成中学毕业,叫我不用担心,我可完全接受不到儿子能力稍逊,不是大学生呢!最难处理的,可能就是自己心理关口吧。
从照顾儿子的过程中,他的温顺与包容,令我学懂了“将心中用来衡量别人的尺度尽量放低一点”,儿子将来如能自力更生,我已经觉得自己比别人幸福。虽然儿子现在只得十岁,但我相信仍有时间改善,仍相信他有希望可以升读大学。
从别人眼里,我可能付出很多,但丈夫跟儿子何尝不是?我衷心感激他们一直在我身边,儿子令我成长,他更调和了我和丈夫的关系,如果真有来生,如果可以由我选择,我一定会继续选择这个儿子、这个丈夫。